陈相说:“戴白绢帽子。”
孟子说:“自己织的吗?”
陈相说:“不,用粟米换来的。”
孟子说:“许子为什么不自己织呢?”
陈相说:“那会妨碍耕种。”
孟子说:“许子用锅甑做饭、用铁器耕地吗?”
(陈相)说:“是的。”
孟子说:“是自己制作的吗?”
陈相说:“不,用粟米换来的。”
孟子说:“农夫用粟米换炊具和农具,不能算是损害陶工、铁匠;陶工、铁匠也用他们的炊具和农具换粟米,难道能说是损害了农夫吗?而且,许子为什么不自己做陶工、铁匠,什么东西都可储备在家中随时取用呢?为什么还要这样忙碌地与各种工匠去交换呢?为什么许子这样不怕麻烦?”
陈相说:“各种工匠的活本来就不可能一边种地一边兼做的。”
孟子说:“那么,治理天下的事难道独独可以一边种地一边兼做的吗?有官吏做的事情,有百姓做的事情。而且,一个人所需用的东西,各种工匠的制品都不可缺少,如果件件东西一定要自己制造的才去用,这是率领天下的人疲于奔命。所以说:有的人动脑筋,有的人卖力气,动脑筋的人统治别人,卖力气的人受别人统治;受人统治的人养活别人,统治人的人被别人养活,这是天下通行的法则。当尧在位时,天下还不安定,洪水横流,到处泛滥,草木生长茂盛,禽兽成群繁殖,谷物没有收成,禽兽危害人们,它们的足迹遍布中原各地。尧独自对此情况忧虑,选拔舜出来分别治理。舜派益掌管火政,益放火焚烧山野沼泽地带,禽兽四处奔逃躲避。禹疏通了九河,治理济水、漯水,让河水流入海中,开掘汝水、汉水,疏通淮水、泗水,把水导入江中,然后中原大地的民众才能种上庄稼有饭吃。在那个时候,禹在外面忙了八年,三次经过家门都没进去,即使他想亲自耕种,能做到吗?后稷教导百姓耕种收割,栽培谷物;谷物成熟了才能养育百姓。人有其生活规律,吃饱了、穿暖了、住得舒服了,要是没有教化,那也会与禽兽差不多。圣人又为此忧虑,便派契做掌管教育的司徒,教育人们懂得人与人之间相处的道德关系:父子之间要相亲相爱,君臣之间要有道义,夫妇之间要有内外之别,长幼之间要有尊卑次序,朋友之间要有诚信。尧说过:‘要鼓励他们,纠正他们,帮助他们,使他们各得其所,又从而加以提携与施以恩德。’圣人这样为百姓思虑担忧,还有空余时间耕种吗?尧以得不到舜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忧虑,舜也以得不到禹和皋陶这样的人看作为自己的忧虑。而以一百亩农田没有种好作为自己的忧虑,那是农夫。把财物分给别人叫做惠,教导别人行善叫做忠,为天下民众求得人才叫做仁。所以,把天下让给别人容易,为天下民众求得人才难。孔子说:‘尧作为君主真是伟大啊!只有天最伟大,只有尧能够效法天,对尧的广阔无边的圣德,百姓们简直找不到适当的词来形容它!舜也不愧为是个真正的君主!他拥有天下而不占有它,真是崇高伟大!’尧舜治理天下,难道不用他们的心思吗?只是不用在耕田上去罢了。我只听说以中土的文化习俗去影响改变边远落后民族的事,没听说过被边远落后民族影响改变的。陈良,原是生长在楚国的,因喜爱周公、孔子的学说,跑到北方来向中土学习。北方的学者,还没有能够超过他的。他真算得上个杰出的人物。你们兄弟向他学习了几十年,老师死了竟背叛他的学说。从前孔子去世,守丧三年已满,弟子们整理行李将要各自回去,进屋向子贡行礼告别,相对痛哭,都泣不成声,然后才回去。子贡又回到墓地筑屋,在那里独住了三年,这才回去。过了些日子,子夏、子张和子游因为有若长得有点像孔子,想用事奉孔子的礼节事奉他,强求曾子同意。曾子说:‘不行;就如用江汉的水洗濯过那样,用盛夏的太阳曝晒过那样,老师的那种纯净洁白是无法达到的。’现在许行这个说话像鸟叫的南方蛮子,居然指责我们古圣先王之道,你们却背叛自己的老师向他学习,这与曾子就完全不同了。我只听说鸟儿总是从幽暗的山谷飞迁到高大的树木上去,却没听说过从高大的树木上飞迁下来到幽暗的山谷中去。《鲁颂》上说说:‘攻击戎狄,痛惩荆舒。’周公还是要攻击他们,你们却赞同他们的学说,这真是越变越坏了。”
陈相说:“听从许子的学说,就可以使市场上物价一律,都市中没有弄虚作假的,哪怕是身高五尺的孩子去市场,也不会有人欺骗他。布匹和丝绸长短一样,价钱也就一样;麻线和丝絮的轻重一样,价钱也就一样;各种谷物的多少一样,价钱也就一样;鞋的大小一样,价钱也就一样。”
孟子说:“货物的品种质量不一致,是货物本然的情形;有的相差一倍五倍,有的相差十倍百倍,有的相差千倍万倍。你强把它们等同起来,这是要淆乱天下。好鞋坏鞋一样价钱,又有谁肯干呢?听从许子的学说,就是引导大家去弄虚作假,这怎么能治理国家呢?”
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见孟子5孟子曰:“吾固愿见,今吾尚病,病愈。我且往见。”夷子不来5
他日,又求见孟子。孟子曰:“吾今则可以见矣。不直,则道不见,我且直之。吾闻夷子墨者,墨之治丧也,以薄为其道也5夷子思以易天下,岂以为非是而不贵也?然而夷子葬其亲厚,则是以所贱事亲也。”